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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在脸盆里的爱情

时间:2022-10-31 13:50:10 来源:网友投稿

贺小晴,四川绵阳人,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13届高研班、第28届高研(深造)班学员。作品载于各纯文学刊物,部分作品被转载或进入年度排行榜。著有中短篇小说集《等你把梦做完》《脆响》,长篇小说《花瓣糖果流浪年》等。获第八届四川文学奖、世界华文文学学会征文特等奖等。

女人要去照顾亲戚,那亲戚生病住院了。只是女人跟丈夫说起时,十个指头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数清这位亲戚是她家的哪一脉哪一辈。好在她是女人,生的又是唯女人才生的病,女人总算有了说法:都是女人,又偏偏被我晓得了,再说总还有这层亲戚关系。见男人不语,女人又道,你晓得的,我别的事干不了,照顾病人還是熟门熟路。说到这里,女人突然转了头,对着在场的人说,对了,你,你们,以后你们家有人生病了,尽管来找我,我帮你们照顾,别的忙我帮不了,这个忙我可以帮。

这话说得离谱了。听的人心里起了疙瘩,因为忌讳。好在大家都是姐妹,都相信她的热情直率,眼前的事就是例证。再说谁又能保证没个不测风云?有这样一副热心肠留着,尽管不当真,总好过没有。于是大家讪讪地笑,记住了她的好意。于是远远近近,女人便落了个怪名声:好得出奇。

男人倒是真不介意。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没肝没肺的,就有一副好心肠。几十年过去,就像没活过一般傻乎乎。曾经,他的母亲、她的外婆生病住院,都是女人大包大揽。再说男人在山里工作,周日去周末回。女儿又上大学去了。女人的工作闲,时间多,那日子像在磨盘上转。只要女人乐意,她做啥事男人都不愿扫她的兴。

回到家里,男人看见,女人的东西已经收好。一只小箱口开着,里面装满了她的日用品。男人道,看这架势,这就要走?

女人笑笑,移开脸,也去看那只箱子,眼神却是有些闪烁:哪里嘛,刚才没事,随便收了收。

坐下后,男人想起了事,道,那这周,你还吃不吃……

不用不用不用……女人的嘴巴如弹簧:明天你走后,我就去医院了,在医院里吃饭。

说罢,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便慢了语速,柔了声音,道,其实,现在医院的饭菜已经可以了,啥都有,想吃啥买啥,味道虽然一般,我还是勉强可以吃下去的。

女人把“勉强”二字咬得清晰。专说给男人听的,要他在意。女人的心思却正好相反。要说这场无厘头的“照顾病人”事件,正是由吃饭的事引出的。

当年,女人是城头女子,他是农村娃儿。听媒人介绍时,女人的心咯噔一声,他的心叮咚一响。当时他们都在各自的屋里,彼此听不见。隔着衣服和肚皮,他们的父母也听不见。

媒人和彼此的父母见他们没有言语,以为双方默认了,于是安排见面。

见面的时候,他的心没有声音。她的心不再咯噔,而是叮咚一响。他长得太意外。身高、体魄、脸形、五官……样样超标。而她则是相貌平平,举止温和。

婚后的甜言蜜语主要围绕着“吃饭”展开。女人说,她不会做饭,男人说,没关系,我给你做。女人说,做一生一世吗?男人说,好,一生一世。

女人是在撒娇。男人却不是诳言。那时候,女人恨不能变成婴儿,塞进男人体内,由他始终带着。男人则是金刚之躯,无所不能。

日子复归正常。男人不在城里,男人在离城八十公里的深山做保密工作。分别的头一天,男人去菜市场,买回一刀五花肉,在厨房里淘洗煎炒老半天,端出一只大脸盆。男人说,这回锅肉,我用脸盆装着,放在冰箱里,你每天舀一碗,热好了,够你吃整整五天。第六天周末,我就回来了。

女人当时正躺在沙发上。她咚一声坐起,用脚去够拖鞋,等不及把脚塞进鞋里,人已到盆前。她手把脸盆,将头埋进去,再抬起头来看男人。直到脸盆塞进冰箱,她还打开冰箱,看看脸盆,又去看男人。

男人一走,她把电话打给了单位里的几个姐妹。没法不秀。没法不晒。可当时她不懂这些词,这些词还没出来。当时她就觉得有一只兔子揣在胸口,要跳出来,她得用办法把它按住,让它别闹。

那天中午,女人们来到她的家,一人一只碗,一双筷子,围着那只脸盆,过起了共产主义。

朋友走后,女人看着盆里所剩无几的内容,用一只勺,小心地分成四份,每天一份,舀出来,热好了,就着吃了一周。

周末,男人回家来。脸盆已经洗好,放回

厨房。女人的脸上泛着红光。男人相信,那是女人吃好了的缘故。真要吃好,花样得换着来。男人不擅厨艺,只是不惧怕厨房,从小耳闻目染,能做些家常菜。以前在家,菜都是母亲做,他放学回来,顶多打打下手。后来上大学,再分配到山里工作,他都是吃食堂,很难有机会操刀做饭。如今有了家,有一个女人被他喂养,他觉得这是责任。何况,娶了女人,却不能终日陪伴,他只能把这份歉疚煮进锅里,变成美味,在女人的胃里消化掉。在男人看来,这就是幸福。幸福就是毛毛雨,就是一点一滴地做。

这个周末,男人买回来一大块牛肉。不一会,厨房里响起声音的浪潮:流水声、刀板的触碰声、肉在案台上切碎的吱吱声、下油锅的吱啦声、锅铲搅动的沙啦声、抽油烟机的轰隆声……声浪过后,又是一阵气味的浪潮。男人做的是红烧牛肉,用料猛烈,下手凶狠:姜、葱、蒜、辣椒、花椒、三奈、八角……这些原本以辛辣著称的原料,烟熏火燎之中,释放出体内的所有成分:分子原子质子……它们相互纠缠,相互撕扯,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浓香。女人鼻子里钻进各种小虫子,痒得她坐不住。她跑进厨房,见锅开着,手伸往锅里,却被男人截住了。男人用锅铲铲起一块牛肉,噘嘴吹了半天,塞进女人嘴里。女人嗷嗷地叫,张着嘴,不敢合拢。男人便对着那张大嘴说,都说土豆烧牛肉是共产主义,可我们不行,我们不能用土豆,得用胡萝卜,胡萝卜放得久。这不,菜还没下呢。说着将女人往外推,说油烟重,不宜久待。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他不希望女人看他做菜。做菜之事,原无神秘可言,就是眼见功夫。他希望女人一生都不会做菜,他也就有了一根绳子,一生都拴着女人,这样他就能安心在山里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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