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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碑的人:小人物的经历,大时代的见证

时间:2022-10-26 14:10:04 来源:网友投稿

摘要:王十月的小说朴素、从容、厚实,《无碑》是典型的一篇。主人公老乌坎坎坷坷的打工经历,是千千万万个打工者的缩影,是社会时代变迁的见证。他的身上有着儒家传统的底色:厚道,老实,恩以报忠,仇亦不怨,而他身边的许多人却在钱与色的驱动下迷失了方向,理想情怀普遍缺失,道德价值判断混乱。老乌是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难得的一个,他是值得拥有一块有分量的碑的,碑上或许无字,或许只有两个字:“底色”。

关键词:打工者;底色;无碑;打工文学

王十月的打工文学是见识了。从第一次阅读他的《国家订单》到这部长篇小说《无碑》,总是那么扣人心弦,令人唏嘘不已。小人物的生活历程,打工者的漂泊与辛酸,异乡人的微薄收获与不牢根基,越行越远的梦想与执着,社会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代日新月异的飞速前进,无不细致入微,淋漓尽致。读者在惊叹社会巨大变迁的同时,伤心也涌上心头。

老乌,千千万万打工者的一个缩影

老乌,原名李保云,湖北烟村人,高中仅读一年,退学,在家种田养猪抬石头的4年生活仍然盖不起房子,他终于下定决心随着1992年汹涌的民工潮走上了远离故土四处打工的人生之路,成为千千万万打工者中的一员。作为一名普通渺小的打工仔,他不仅毫无优势:无技术、无文凭、无特长;而且劣势明显:左脸有块巴掌大暗紫胎记,丑陋狰狞——这是他中途放弃考大学的原因(有人说他这个样子考上了也没人录取),而这更成了他打工路上的障碍。

学生——农民——打工仔,一路走来,坎坎坷坷,尤其打工数十载,一把辛酸泪,伤痛谁人知!脸有胎记、心过善良的李保云伤痛自然比一般打工者更多、更深、更重。

瑶台是他打工的起点,也是他打工的主要根据地。因为喜欢这神仙般的地名,因为喜欢村头两棵浓郁的大榕树和飞舞的长脚白鹭,因为夜晚可以暂时栖身的青石板,他在瑶台村留了下来。这里还有一层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的不屈不挠的意味:第一次上当受骗就在瑶台,两场同一份试卷的考试骗走了他80块钱。此后,很快身无分文。直到几天后,他在榕树下昏睡了一天,奄奄一息,遇到好心的黄叔——打工生活才正式起航,这也才结束了无吃无住的半流浪状态。

给黄叔看鱼塘,是他的第一份工作。接着,开注塑机,做新旧车间的联络运输主管,任负责后勤的总务总管,关键时刻背叛策划罢工的李钟,受良心谴责勇于担当的辞职,找不着工作苦住五元店的过渡期,基德厂做杂工、学调油、升任调色组主管、步李钟后尘闹剧般的一个人罢工,这是老乌在瑶台打工生活的第一个阶段。回老家一年,养猪,赔尽打工积蓄血本无归,1998年再回瑶台老乌成了黄叔的二房东,这是他打工生活的第二个阶段。这时日子稍微稳定下来,开始有些像模像样了。这期间他给了阿湘亲人般的帮助和照顾,而阿湘用一夜身子回报了老乌就扔下百天的孩子独自奔着梦想去了。男人带孩子艰难熬日中阿霞拖着苦涩婚姻的影子走进老乌的生活,老乌心里阿湘的位置慢慢地被阿霞取代了。阿霞甚至把一双儿女都带来了,一家5口其乐融融,这是老乌最幸福的时光。家里有婆娘、孩子,外有朋友,居有房子,收入稳定,日子朝着甜蜜幸福的方向迈进。然而这难得的平和幸福却转瞬即逝:阿霞带孩子回老家本意是离婚,结果却一去不回,一句“老乌,对不起”破碎了老乌的梦想。“打工者在城市用血汗浇铸脆弱的希望,承受着生命之轻,生存环境恶劣,生存空间狭窄,心理生理受损。”[1]42老乌简单的和美之家像乌托邦一样没有根基,没有延续,戛然而止。又回到一人带乔乔艰难度日的状态。心灰意冷。心意难平。阿湘、阿霞是他“生命中的一抹亮色”,也是“他的伤口,是伤口里淌出来的血,是他暗绿的生命中一抹强红”![2]265在《异乡人》主编帮助下,上杂志,上电台,上电视,而期待已久的十佳外来工没选上,落户口、好工作自然毫无着落。他干脆关掉二手家具店,跟着画家刘泽跳到文化商海里扑腾。阿霞给他的伤口还没愈合,最痛苦的事情又逼了上来:阿湘要要回乔乔。那一刻,老乌的世界完全崩塌了!这打击比阿湘离开、阿霞不回要严重无数倍:阿湘离开他是难过,阿霞不回他是悲痛,而乔乔要离开那他就是绝望,精神支柱瞬间如堤溃决。逃难般立马带了孩子回老家,路上却豁然开朗,他“无权阻止人家骨肉团圆”,“那些拿得起放不下的东西,突然变得不再重要了” [2]301。与乔乔享受最后的快乐,老乌主动联系了阿湘,把乔乔还给了她。“他的世界一下子被掏空” [2]305,而他不知他这个决定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阿湘患了绝症,时间不多了,乔乔以后会有疼爱他的人、安稳的家吗?一个令人揪心的悬念。悬念的不仅仅是乔乔,还有老乌。他把自己灌醉了一场,去抢刷“拆”字小伙的活儿,在一面面房壁上刷上大大的“拆”字,然后,不知所踪。他拼死拼活十几年的辛苦付出,要成家,要立业,要立稳脚跟,却不料走进他生活的一个个人、一件件事对他却是“拆”的意义,无法建构老乌完整的生活。

老乌,千千万万个打工者的缩影。找工、苦做、辞工,茫然再找工,拼死拼活加班死做,再辞工,……轮回一般,在“找、做、辞”的步骤里上演悲喜交加的循环大戏。痛、苦、碎、熬,是老乌们生活的关键词。家在哪儿?稳定的工作在哪儿?孩子上学在哪儿?老乌们苦苦挣扎的出路在哪儿?扑扑扑像鸟儿一样涌过来的打工者们,最后扑扇翅膀落下去的地方是否有温暖的家?“为瑶台的发展而欢欣,为瑶台的堕落而失落”, [2]246老乌心有瑶台,瑶台却终究不是老乌们的瑶台。瑶台再不见老乌,老乌的悲喜剧不再在瑶台上演。

作者深谙打工生活,移印机,植毛机,注塑机,忙乱的车间,拥挤的宿舍,凌晨三点的加班,30分钟的午饭时间,每天仅一次的5分钟离座时间(一次权限用完就是尿了裤子也不能离座);没有暂住证东躲西藏慌里慌张的逃窜;初来瑶台无暂住证先被治安抓后被摩托佬赎出被逼接客跳楼的柳叶;东混西混生下孩子的阿湘;洗脚房三楼的色情服务及荒唐的“试钟”;出租屋自杀几天才被发现的吸毒女;婚姻不幸拖儿带女的阿霞;消失在茫茫人海有些结巴的马超;在宿舍架子床下铺与女朋友亲热、脑门顶着老板枪口讨回工资的通州佬;夜里12点下班坚持在铁架床上写一小时稿给自己命运加班的打工作家……。底层人群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和命运轨迹,“强权存在的城市以种种合理合法名义对打工群体的任意伤害”,[3]115这些在作品里都有着平实而真切的描绘,读之动容。打工者“过着动荡、不安而又充满干劲的生活,这些人,是最有故事、最有活力的一群,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所暴露出的希望和绝望,快乐和悲伤。你可以说他们是边缘人,是弱势群体,但他们也是转型期的中国前进的主要力量”。[4]老乌是他们的一员,是他们的代表。他们是时代的见证者,更是时代的推动者和建设者。

老乌,儒家传统的底色做人立事

老乌,是千千万万个打工者中的一员,但他又不是普通的打工者,他的身上有异于别人的特质:脸上的胎记,心底的传统底色。

脸上的胎记是一眼可见的,是他与别人的显性区别,是影响他走向发达的拦路虎。因这胎记,他遭受了无数的嫌恶的眼光;因这胎记,他遭到无数的嘲弄和拒绝;因这胎记,他连自己的的姓名也被渐渐地隐去——都叫他“老乌”,都以为他姓“乌”。胎记成了他的标志,也成了他的羞辱。这无法抹去的事实,他在忍受中渐渐坦然面对,无论外人的白眼、周遭的压力,还是内心的苦痛和失落。自嘲是人生的态度,自卑却是不可的。

脸上的胎记是丑的,而老乌心里的“胎记”却是美的。一如李钟别有深意的告别辞:“脸上长了胎记不可怕,别让胎记长到心里”。[2]186不能让表象的丑陋沉淀成猥琐无耻的内心世界。老乌心里的“胎记”——儒家文化底色在底层打工生活中得到锻炼考验,渐渐彰显。

老乌身上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实、厚道,不取不义之财,不做害人之事,恩以报忠,仇亦不怨。在世风日下的环境下,在人来人往的底层打工者中,这样的品质太难能可贵了。所以,黄叔信任他,委以重任;李钟佩服他,结为挚友;阿湘相信他,把孩子托付他;阿霞爱上他,打定主意一辈子跟定他。老乌帮助小不点介绍进瑶台厂;为柳叶的跳楼摔成重伤而自责;像家人一样关心照顾阿湘;无私无怨地养大乔乔又终下决心让母子团圆。做总务主管时,别人都是“三年总务头,一幢小洋楼”,[2]123他却一分钱也不贪不占,绝无私心。老乌在选择的当口,一次次都是“本着良心做事,放弃了绝好的机会”。[2]250马超因为为老乌打抱不平而被辞掉,老乌却因着林小姐的赏识留了下来,老乌心下歉意重重,送马超走,偷偷塞给他400块钱,再三交代写信来,下班后一次不落去厂门口看信,“天天去看,日日落空”。[2]200不安与挂念在老乌的心底延续了很久很久。不想欠人情,却总是还不了。对李钟更是如此。无意中得知李钟领头闹罢工,老乌心中如异物梗胸般难受,资方劳方冲突的关口,老乌该如何选择:一方是恩人黄叔,一方是兄弟朋友。他痛苦万分,甚至请求治安队把自己抓进去以逃避,无计可施只有把自己灌醉,晕晕乎乎还是打了电话给黄叔。李钟精心组织的罢工便成了一个人的战斗,唱独角戏的悲壮与辉煌。“不要挡住我的阳光”是李钟对前来劝降的老乌说的唯一一句话,此时的老乌并不知道这是维权历史上一句有名的宣言。李钟走了,老乌被黄叔大张旗鼓地表扬了一番。老乌却从此“失去了快乐”,[2]187 “他维护了老板一个人的利益,却损害了厂里几百个打工者的利益。”“可是老乌想,若是时间倒流,让他回到罢工前夜,他依然会如是选择,否则,内心同样难安”。[2]187这就是老乌。在“忠”和“义”之间还是选择了“忠”,儒家文化的底蕴引导着他知恩图报,引导着他善良仁义,引导着他悲天悯人,连“9·11”恐怖袭击中被炸死的无辜美国平民也是他的同情对象。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大爱”的思想,胸怀天下的博大心胸,抛去种族、国别、身份的界限,任一生命都是平等的,都需要尊重和关爱。如作者在创作谈中所言“一个有良知的作家,应该为人心做一些建设性的东西”,[5]142的确,王十月做到了。

老乌身边人,迷失在迷宫里的人越来越多

以老乌为中心,他身边的那些老板、打工者、故乡村人,他们身上普遍的症状是理想情怀缺失,道德价值判断混乱。在人生的迷宫里迷路的人越来越多。

在瑶台生活的人粗略地可以分为两大群体:瑶台土著(以老板身份居多)、外来找生活者。这两大群体中能像老乌一样还保持着传统底色的人寥寥无几。基德厂对工人苛刻无情的盘剥、克扣就不用说了。黄叔算得上是有头脑、有能力、有魄力、正直善良的老板了,但他最后还是脱不了“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封建想法,而与林小姐有了私情,甚至因此搭上性命,抛下林小姐抱着孩子哭泣。瑶台不宽的街道上经常上演“大肥腰”(妻子)与“小细腰”(二奶)之间的战争。这些人迷失在钱上、在色上,迷失了人生的道路。传统价值观渐渐被扔掉,混乱的、为所欲为的、享乐奢靡的做派却被很多人接受和艳羡。有些女人愿做“二奶”、“小三”,省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辛苦打拼,其中不乏大学毕业生,即使有知识有能力,却只愿坐享其成,《蜗居》中的海藻已不是简单的个例了。“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成了部分人理直气壮的宣言。阿湘即是。不愿坐在机器旁死做活做一月才几百块,还不够潇洒一次的,就和地痞流氓阿昌鬼混,就爱上香港货车司机叶乔治,就执意要生下孩子以此换取叶乔治的回心转意(哪知叶乔治是一去不返消失得无影无踪)。朴实的本性愈少,贪图享乐的念头愈多,人愈会迷失道路和方向,最后,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像阿湘的绝症,像林小姐的眼泪,像黄叔心不甘情不愿的咽气。

瑶台村之外呢?老乌的父母以及故乡烟村的人也在世风日下的熏染下,不再民风淳朴、为人厚道。眼中看到的都是钱,谁有钱,就用巴结讨好的语气;没有钱,那就是嘲笑、耻笑。在本村里猪比别人养得好却招来嫉恨,猪菜被砍,猪价大跌,老乌亏了本,左邻右舍反而松了口气,“洋溢着节日的喜悦”。[2]209连自己的父母也会用艳羡的神态说别人家儿女打工赚了多少多少钱,言下之意是显而易见的。金钱的威力无处不在,改变了人心,改变了道德,改变了是非准则。令人庆幸的是,还有一个老乌。老乌是希望。在纷纷攘攘的世俗社会中,在眼花缭乱的各种诱惑面前,他没有迷路,他会带着迷路的人找到人生的出口。作者的笔触毫不客气地直指当下社会人文精神的滑坡与失落,表达了对社会现实的深沉严肃的反省与批判。这就使小说超越了一般打工文学的苦情或哀伤的基调,同时,对于初中毕业的作者来说也是十分难得和宝贵的。

老乌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无人会为他树碑立传,“那些手拉肩扛、出生入死启动了历史步伐的无名的人们,是从来不被提起的”。[6]311但他身上浓缩着千千万万打工者的经历和朴实忠厚宽容大爱的品行毫无疑问值得拥有一块有分量的碑。让那些漂泊着的无根无碑的人都来看看老乌的碑吧,碑上或许无字,或许就两个字:“底色”!

参考文献:

[1]周思明.打工文学:期待思想与审美的双重飞跃.文艺评论,2008,(2).

[2]王十月.无碑.长篇小说选刊,2009,(6).

[3]周水涛.王十月打工小说创作的精英化倾向及其他.小说评论,2009,(2).

[4]谢有顺.市民社会的话语表情——答《羊城晚报》记者吴小攀问.广州文艺,2003,(9).

[5]王十月.理解、宽容与爱的力量.长篇小说选刊,2009,(6).

[6] 陈福民.无言的历史与伟大的见证.长篇小说选刊,2009,(6).

(作者单位: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 商务外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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