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拉伯雷教育思想———纪念拉伯雷逝世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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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位置：第六章 第一节 人文主义教育思想

　论 拉 伯 雷 的 教 育

　———纪念拉伯雷逝世450周年

　刘丹忱

　1953年，拉伯雷逝世400周年。这一年，拉伯雷和中国诗人屈原、波兰科学家哥白尼、古巴文学大师何赛·马蒂曾是全世界纪念的四大文化名人之一。拉伯雷是法国文艺复兴运动的著名代表人物。他是同薄伽丘、塞万提斯、莎士比亚等具有世界影响齐名的杰出作家。他的长篇小说《巨人传》是脍炙人口的世界文学名著。迄今，在众多的史学论著中，多把拉伯雷仅仅称为著名的人文主义作家，众多的史学著述中忽略了拉伯雷是文艺复兴运动中卓越的教育思想家。其实，他同维多里诺、伊拉斯莫、蒙田、马丁·路德、夸美纽斯等人，对文艺复兴时期教育理论和教学方法的重大贡献是有世界历史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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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伯雷(1494年—1553年)的名著《巨人传》(又译为《高康大和庞大固埃》)，从1532年起陆续出版，小说全书共分五卷，最早发表的《庞大固埃》是全书的第二卷(1532年)；第一卷写的是《高康大传记》(1534年出版)，高康大是庞大固埃的父亲；《巨人传》第三卷《善良的庞大固埃英勇言行录》是1546年出版的；1548年曾出版了第四卷的一部分，而完整的第四卷版本是1552年出版的。拉伯雷逝世九年时，即1562年，有人整理出版了他的遗著计十六章，作为小说的第五卷，书名为《钟鸣岛》，又过了两年，1564年完整的五卷本《巨人传》才正式出版面世〔1〕(Ｐ4—5)。《巨人传》对法国封建社会的腐朽和黑暗进行了广泛的揭露，尤其针对天主教会扼杀人性的神权体系展开了批判。由于《巨人传》中的故事神奇有趣、奇特多彩，引人入胜，字里行间抨击社会中的卑劣现象和教会的伪善，小说第一、二卷出版后，广大读者热忱欢迎，赞不绝口；而神学家和教会却哗然大骂。巴黎法院宣布它为禁书。小说第三卷出版后，又被巴黎议会列为禁书。出版商拉伯雷的好友埃季艾姆因此书被法庭定为异端，判处烧死，陈尸示众、拉伯雷被迫流亡到德国的麦茨。1550年，法王亨利二世得子，拉伯雷靠着机敏，写了贺词，才被赦免回国。在《巨人传》第一、二卷中，拉伯雷提出了教育的问题。它通过主人公高康大接受经院主义教育的过程，无情地揭露了经院主义的教育从内容到方法的愚昧、落后和空洞无物，这个问题在当时极为重要。小说中，拉伯雷用辛辣、夸张的笔法写道：经院主义博学的大师教高康大认方块字母花了五年零三个月，又用十三年多的时间学习《拉丁文语法》、《伦理学课本》、《宗教考证》和寓言，此后再用十八年零十一个月的时间读《词义大全》以及许多繁琐的注释。这些书“高康大念的滚瓜烂熟”，会全部倒背出来〔2〕(Ｐ64)。但人却变得呆头呆脑、胆怯、疯傻又糊涂。在生人面前，只知“用帽子遮住脸，像一头母牛似的哭起来，谁也没法使他说出一句话来，就像没法叫一头死去的驴放出屁来完全一样”〔3〕(Ｐ67)。高康大的父亲国王高朗古杰先后为教育高康大请来的两位经院主义名家：土巴·赫鲁费大师(是拉伯雷杜撰之名，“土巴”是《圣经》中该隐的后代，雅弗之子。“赫鲁费”是被朱庇特格杀的大将)和老痨病鬼若卜兰·布立德(若卜兰，意为愚蠢；布立德，其意为像一只鹅)。拉伯雷通过高康大的父亲揭示出经院主义教育完全是摧残和压抑少年的个性，贯彻禁欲主义，其方法是机械地背诵，教条地灌输，毁坏人的天资，而且耗费青少年的宝贵光阴。拉伯雷尖锐地指出，教会、神学家们推行经院主义教育只让学生反复学枯燥的字母，繁琐的文法和无聊的修辞以及空洞的祈祷文，结果青少年毫无生气，知识极度贫乏，危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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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伯雷在《巨人传》中，借助于赶走经院主义教师，高康大之父国王高朗古杰为儿子新请来的人文主义教师包诺克拉特(希腊文的意思是“雄壮、有力”)，对高康大再教育的过程，表述并发挥了自己的教育思想。

　拉伯雷的人文主义教育思想，首先是从维护“人性”和“人权”的原则出发。肯定人的智慧、价值和作用，强调个性解放。他反对禁欲主义和等级森严、传统的封建观念。抨击天主教会的教义和教规对人的自由意志的绞杀。

　其次，拉伯雷提倡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博学多识、具有广泛实际才能，会多种语言，文理兼通的人才。拉伯雷借高康大给儿子庞大固埃的信中所提的意见，表述了自己的教育要求。拉伯雷写道：应当“把各种语言都学好，首先是希腊文，就像干提理安(一世纪罗马著名的教育学家)所指定的那样，第二是拉丁文，再次是希伯莱文，会希伯莱文可以把《圣经》学的更精，加尔底亚文和阿拉伯文也同样要学；文字语法方面，希腊文要学习柏拉图，拉丁文要学习西塞罗。要把所有的东西全记在你脑子里，有关地理及宇宙学的作品可以帮助你学习”〔2〕(Ｐ271—272)。

　拉伯雷把音乐、几何、天文、算术都列入教学内容，他明确指出占卜星相和鲁留斯的炼金提丹(指13世纪后半期一些星相学家盛行的炼丹)是些骗人和虚伪的东西。在法律方面，拉伯雷主张“把公正的条文全部都读熟，然后再理智地比较”〔2〕(Ｐ272)。还提出对自然界的事物要仔细研究，应该认识河海、湖川、水泉中各种鱼类，森林中各种树木、花草，地下的一切矿产以及世界上各样宝石。要没有你不认识的东西。拉伯雷还主张“参考学习希腊、阿拉伯、罗马各地医学家的著述”〔2〕(Ｐ272)。再次，拉伯雷还提倡每天用几个钟头读圣经，先学习希腊文的《新约》和教徒们的书信，然后再读希伯莱文的《旧约》。应当指出，拉伯雷虽然讨厌教会繁文缛节的羁绊和经院哲学的腐朽，而宣传人文主义思想解放的理念，但他本身并非无神论者，他仍然坚信圣经，青年时他当过圣方济各会的修士，晚年为生计所迫，重回宗教世界，担任过两处管堂神父的圣职。

　最后，必须着重指出，拉伯雷的教育观点除了重视智育之外，他还提倡人的全面发展，主张德育、体育、劳动教育和美育并重。

　拉伯雷主张应把青年培养“成为一个十全十美、毫无缺陷的人，不管在品行、道德、才智方面还是在丰富的实际知识方面”〔2〕(Ｐ269—270)。拉伯雷强调道德教育，他引证“先知所罗门说过，恶人灵魂里是没有智慧的。没有经过理解的学问等于灵魂的废物”〔2〕(Ｐ273)。拉伯雷在道德教育中，他对德行强调的是仁爱、勤劳、勇敢、正义。他提出“要警惕世界上的欺诈。心里不要贪恋虚荣……要对人殷勤，要爱人如己。尊敬你的师长。避开你不要仿效的人”〔2〕(Ｐ273)。拉伯雷主张通过教育使青年“既不顽固不化，也不使人讨厌；他爽直、活泼、有主意、平易近人、爱工作、肯劳动，保护被压迫的人，安慰受苦痛的人，援助有急需的人，还会保卫修道院”〔2〕(Ｐ154—155)。总的说来，拉伯雷的德育教育思想是以宗教信仰为基础，提倡敬惧、崇拜和热爱上帝，应以对上帝之爱形成自己的信仰。

　拉伯雷很重视青少年的体育。而且把体育和劳动教育结合起来。在《巨人传》中，他通过人文主义教师包诺克拉特指导高康大每天两次体育活动，说明体育经常化，运动项目十分广泛，计有：骑马、打猎、游泳、划船、舞剑、板斧、标枪、长矛、射箭、打手球(乃网球之前身，最初用手打)、跳高、角力等，有时还练习爬绳、哑铃、单双杠〔2〕(Ｐ91—96)。遇到阴雨天气，不能出外体育锻炼时，则在家中劳动，如捆草、劈柴、锯木头、打谷，有时编网袋，也栽种一些植物。拉伯雷说劳动是“锻炼身体的良好办法。”拉伯雷重视美育，这正是经院主义教育所不重视的。在《巨人传》中，高康大除了学习唱歌以外，还学会多种乐器和演奏。他学奏古琴、键琴、竖琴、德国九孔笛、七弦琴及喇叭等，还参加大合唱。

　在《巨人传》中，拉伯雷用极其诙谐、夸张、生动的笔法对天主教会、封建制度、经院主义权威及其教育进行了无情地批判，他把法官称为穿皮袍的猫王(当时法国的法官所穿的外套多用猫皮做衬里)，说这些猫王是靠吃小孩过活的，它爪尖利且长，作何东西一陷入它的魔掌便难逃脱。拉伯雷不断讥讽教皇和教会人士的荒诞生活，他开出了“圣微克脱图书馆”馆藏的200种书名，如《巴黎神学院颁订的淫妇媚求规章》、《神学家娱情记》、《以圣十字架骗钱法》、《上流社会放屁术》、《巴黎神学院神学教授论拉屎》、《教会司法官征娼妓院以蓄婢纳妾妄论》……一大批龌龊不堪入目的书，证明这些统治者和神学家们伪善和道德堕落到何等地步。拉伯雷曾形容过高康大的第二位经院派教师，害痨病的若卜兰·布兰德早饭中饭都吃大量的肉，喝酒要喝到鞋子的软木底吸足酒涨起半尺高的时候，才算达到限度。午饭后，玩纸牌、掷骰子、玩够了便睡上三个小时，醒来再喝酒……，一边念经文，一边又去看人用网捉兔子。回来后，直奔厨房看看火上烤的是什么肉，晚饭照样吃肉喝酒，晚饭后又玩牌，或找邻近的女孩们玩，吃罢夜宵就睡觉。拉伯雷总结出经院学派的教育只能培养出愚蠢、笨拙、混世无用的人。

　这位诡辩学的教师为高康大制定的学习方法和每天师生的活动表是：每天起床后，“在床上跳几跳，蹬蹬腿，打几个滚，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用五个指头梳头，接着是拉屎、撒尿、呕吐、打嗝、放屁、打哈欠、吐痰、咳嗽、呜咽一阵，打打喷嚏，大量地擤鼻涕，然后吃丰盛的早餐”〔2〕(Ｐ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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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伯雷在教学方法上，提出了许多可贵的新方法。他在《巨人传》中借助于人文主义教师包诺克拉特对高康大实行的成功的教学方法和高康大给他儿子庞大固埃的“信”以及给儿子拟定的新的教育大纲，详述了自己的观点。人文主义教师重视学生的学习自觉性和兴趣。“利用高康大好胜心理，启发他的才智，引起他发奋读书，并和别人竞争比赛的愿望”〔2〕(Ｐ90)。为了诱发教学兴趣，便用掷骰子、玩纸牌作为学习计算的工具，用它学习数学和小技巧以及各种计算方法。教学中反对死记硬背，认为倒背如流没有用。学习不能停留在仅仅认识事物的表面现象上，应注重理解消化。要了解有关事物的规律性，“没有经过理解的学问等于废物”〔2〕(Ｐ273)。

　拉伯雷强调理论和实际的结合。他主张学习任何事物都要做实地考察，也不应脱离社会的需要。如学习天文应每天早晚观看天象，观察“星斗的形象、位置、状态、对峙和交会”，还应观测昼夜的天气变化。主张继承亚里士多德的方法，学习植物学要经常采集植物标本，仔细观察植物的根、叶、籽和果实等，为了弄清人体的结构，应亲自解剖人的尸体。在“国王高朗古杰致高康大的家书”中也强调了学以致用的道理，他认为学习是为了对社会的政治、军事等有用，“如果在紧急关头，学业和学到的东西不能配合武力发挥作用，那么学业和学问也是无用的，低效能的”〔2〕(Ｐ116)。拉伯雷还强调参观、访问和游学的重要作用。为了学习先进知识，实际掌握生产技术，书中的高康大和教师一起去参观各类工匠的操作，如怎样制玉器、银器和宝石，观看如何冶炼金属，怎样铸造枪炮，到商店研究商品。他们访问过造币、织布、织绒、制地毯以及钟表、制镜、印刷、制琴和染色等师傅，每到一处高康大都有赏赐，趁机学习、观察工业上的技术和创造〔2〕(Ｐ99)。这是人文主义教育思想的具体表现，是新兴资产阶级重视社会生产的反映，同封建的经院主义旧教育有根本的区别。为了开阔眼界，高康大还到各地访问著名学者，他本人不仅仅读一所学校，还就读于其他大学，他最先读的是法国著名的瓦普蒂埃大学，后又游历到图卢兹大学、蒙彼利尔大学、布尔日大学、奥尔良大学和巴黎大学。拉伯雷写道：高康大在布尔日的法学院精通了法律，在奥尔良大学提高了打球的球艺。在游学过程中，高康大增长了知识也目睹了一些大学的弊端。一经发现，人文主义教师包诺克拉特便带高康大匆匆离开，以免受到不良影响。在《巨人传》中，明显看到拉伯雷重视直观教学和用谈话与辩论的方法进行教学并及时巩固所学。例如，在进餐时，教师和学生经常谈论和研究端到餐桌上的面包、水果、蔬菜、萝卜、肉、酒等，以及烹调方法，高康大每天就寝以前，要“把这一天所读过的、看过的、学过的、做过的、听见的扼要地复述一遍”〔2〕(Ｐ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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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伯雷的教育观，批判了经院主义教育，阐述了人文主义的教育目的、主张人应全面发展，提倡了新兴资产阶级的道德教育、技能教育以及体育和美育，其基本出发点是：发挥人的个性，方针是“随心所欲，各行其是”，“人们做你愿意做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在《巨人传》的特来美修道院〔2〕(Ｐ191—214))中得到充分体现。

　拉伯雷在《巨人传》中还塑造了一个人物巴奴日(“巴奴日”意为“精巧奸诈，什么都做得来的人”)。他是庞大固埃终身的朋友，巴奴日非常欣赏“第五元素”(象征“智慧”，见《巨人传》下册，第987页—988页)王国。巴奴日这个人有两大特点，一是有冒险和进取的精神，二是他足智多谋，以至为人狡诈。巴奴日在和丹德诺等人购羊的交易中，以及在同约翰修士打交道的过程时〔3〕(Ｐ697—705)……都显露了他独特的个性。巴奴日惯用的一句话：“没有钱就是最大的罪恶”，充分显露出资产阶级的心理状态。拉伯雷主张通过教育培养的新人，是同新兴资产阶级的要求倾向是一致的〔4〕(Ｐ226)。今天看来，拉伯雷的教育主张，当然有其主观和过于简单化的一些弱点，有其历史的和阶级的局限性，但是必须肯定拉伯雷的教育观，是对中世纪经院主义教育的无情揭露和批判，他充分体现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资产阶级的进步要求，对后来夸美纽斯、卢梭的教育思想产生过重要影响。拉伯雷的教育主张对资产阶级教育学的发展以及她在世界教育史中的重要地位，必须重视和肯定。顺便还应指出，在《巨人传》中，充分使用了俗语、俚语、谚语和民间故事，拉伯雷的文笔生动、诙谐又玄妙犀利，寓意深刻。许多段落读来令人捧腹大笑，不忍释卷。《巨人传》同继出的塞万提斯的名著《堂吉哥德》有许多雷同之处〔5〕(Ｐ206)。拉伯雷的教育思想令人信服，易于接受，这也是拉伯雷的一个特点。

　参考文献：

　〔1〕ＲＡＢＥＬＡＩＳＦＲＡＮＣＯＩＳ，《ＥＮＣＹＣＬＯＰＥＤＩＡＯＦＴＨＥＲＥＮＡＩＳＳＡＮＣＥ》第五卷，第204页—205页，参见《巨人传》上册，成钰亭译《译本序》，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版。各卷出版情况，国内有些史学书中记述不确切。

　〔2〕巨人传〔Ｍ〕.上册，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3〕巨人传〔Ｍ〕.下册，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4〕赵祥麟主编.外国教育家评传〔Ｍ〕.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

　〔5〕参见.ＥＮＣＹＣＬＯＰＥＤＩＡＯＦＴＨＥＲＥＮＡＩＳＳＡＮＣＥ〔Ｍ〕.第5卷.